01
2019
07

古文新译《洞箫赋》,一曲洞箫的颂歌

王褒(公元前90年-公元前51年),蜀资中(今四川省资阳市雁江区昆仑乡墨池坝)人。西汉时期著名的辞赋家,与扬雄并称“渊云”。王褒一生留下《洞箫赋》等辞赋16篇、《桐柏真人王君外传》 1卷,明末收集有《王谏议集》11篇。《洞箫赋》对后来马融《长笛赋》、嵇康《琴赋》诸作均有一定的影响。马融在《长笛赋》序文中阐述其创作动机时说:“追慕王子渊、枚乘、刘伯康、傅武仲等箫、琴、笙颂,唯笛独无,故聊复备数,作长笛赋。”由此可见其影响。



(1)原夫箫干之所生兮,于江南之丘墟。洞条畅而罕节兮,标敷纷以扶疏。徒观其旁山侧兮,则岖嵚岿崎,倚巇迤,诚可悲乎其不安也。弥望傥莽,联延旷荡,又足乐乎其敞闲也。托身躯于后土兮,经万载而不迁。吸至精之滋熙兮,禀苍色之润坚。感阴阳之变化兮,附性命乎皇天。翔风萧萧而径其末兮,回江流川而溉其山。扬素波而挥连珠兮,声礚礚而澍渊。




(2)朝露清冷而陨其侧兮,玉液浸润而承其根。孤雌寡鹤,娱优乎其下兮,春禽群嬉,翱翔乎其颠。秋蜩不食,抱朴而长吟兮,玄猿悲啸,搜索乎其间。处幽隐而奥庰兮,密漠泊以猭。惟详察其素体兮,宜清静而弗喧。幸得谥为洞箫兮,蒙圣主之渥恩。可谓惠而不费兮,因天性之自然。



(3)于是般匠施巧,夔妃准法。带以象牙,其会合。锼镂里洒,绦唇错杂;邻菌缭纠,罗鳞捷猎;胶致理比,挹抐擫。于是乃使夫性昧之宕冥,生不睹天地之体势,闇于白黑之貌形;愤伊郁而酷,愍眸子之丧精;寡所舒其思虑兮,专发愤乎音声。


(4)故吻吮值夫宫商兮,和纷离其匹溢。形旖旎以顺吹兮,瞋以纡郁。气旁迕以飞射兮,驰散涣以逫律。趣从容其勿述兮,骛合遝以诡谲。或浑沌而潺湲兮,猎若枚折;或漫衍而络绎兮,沛焉竞溢。惏栗密率,掩以绝灭,霵晔踕,跳然复出


(5)若乃徐听其曲度兮,廉察其赋歌。啾咇而将吟兮,行鍖銋以和啰。风鸿洞而不绝兮,优娆娆以婆娑。翩绵连以牢落兮,漂乍弃而为他。要复遮其蹊径兮,与讴谣乎相和。故听其巨音,则周流汜滥,并包吐含,若慈父之畜子也。其妙声,则清静厌瘱,顺叙卑达,若孝子之事父也。科条譬类,诚应义理,澎濞慷慨,一何壮士,优柔温润,又似君子。


(6)故其武声,则若雷霆輘輷,佚豫以沸。其仁声,则若颽风纷披,容与而施惠。或杂遝以聚敛兮,或拔摋以奋弃。悲怆怳以恻惐兮,时恬淡以绥肆。被淋洒其靡靡兮,时横溃以阳遂。哀悁悁之可怀兮,良醰醰而有味。


(7)故贪饕者听之而廉隅兮,狼戾者闻之而不怼。刚毅强暴反仁恩兮,啴唌逸豫戒其失。钟期、牙、旷怅然而愕兮,杞梁之妻不能为其气。师襄、严春不敢窜其巧兮,浸淫、叔子远其类。嚚、顽、朱、均惕复惠兮,桀、跖、鬻、博儡以顿悴。吹参差而入道德兮,故永御而可贵。


(8)时奏狡弄,则仿徨翱翔,或留而不行,或行而不留。愺恅澜漫,亡耦失畴,薄索合沓,罔象相求。


(9)故知音者乐而悲之,不知音者怪而伟之。故闻其悲声,则莫不怆然累欷,撇涕抆泪;其奏欢娱,则莫不惮漫衍凯,阿那腲腇者已。是以蟋蟀蠖,蚑行喘息;蝼蚁蝘蜒,蝇蝇栩栩。迁延徙迤,鱼瞰鸟睨,垂喙转,瞪瞢忘食,况感阴阳之和,而化风俗之伦哉!


(10)乱曰:状若捷武,超腾逾曳,迅漂巧兮。又似流波,泡溲泛,趋巇道兮。哮呷唤,跻踬连绝,淈殄沌兮。搅搜捎,逍遥踊跃,若坏颓兮。优游流离,踌躇稽诣,亦足耽兮。颓唐遂往,长辞远逝,漂不还兮。赖蒙圣化,从容中道,乐不淫兮。条畅洞达,中节操兮。终诗卒曲,尚馀音兮。吟气遗响,联绵漂撇,生微风兮。连延络绎,变无穷兮。




(1)在江南的丘墟(江苏的慈母山)上,生长著一种非常适合制作洞箫的竹子,这种竹子中通外直,竹节疏朗,枝叶茂盛,遍布四野,高低错落疏密有致。竹子生长在山的侧棱上,四周尽是崎岖险峻,危石嶙峋,让人不禁为其身处欹侧不安而感到哀叹。站在高处放眼四望,竹林蓊郁葳蕤,苍苍莽莽而绵延不绝,又让人为其敞闲之貌而感到欣喜。竹子托身在这片土地上,历经万载也不改变其贞萃,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秉受自然的润泽;感阴阳四时之变化,将生命托付与皇天。祥瑞之风萧萧然吹拂过竹梢,迂回蜿蜒的江水灌溉著脚下的大地。江面波光粼粼,若挥连珠,水石相击,轰鸣著流注入渊。




(2)清泠的朝露从叶片上坠落下来,掉到地上,透进泥土,浸润著竹根。丧失伴侣的雌鹤,快乐闲适地在竹林下徜徉游走;明媚的春光里,禽鸟嬉戏著在竹林上空飞来飞去;秋蝉饮露为食,依附在竹子上长鸣不止;黑猿悲啸著在竹林里来回穿梭。竹子生长在幽深静谧的山谷,远离尘嚣,茂密而葳蕤。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其性本适于清静,而不是喧闹,用这样的竹子做成乐器,并美其名曰为“洞箫”,实则是承蒙了圣主深厚的恩泽,可谓惠而不费,完全是因为天性之顺乎自然也。




(3)技艺高超的匠人从这种竹子里取材来制作洞箫,并依照古人制定的方法校音定调,调和乐律。箫管各吹口之间用象牙装饰汇合,使其紧密连接。管身雕刻些图案和文字,以增雅致,雕刻极为精美,离离洒洒,箫孔被涂染成朱红色,纷纭错杂。竹管如鱼鳞般整整齐齐地排列著,参差相连,纹理斑驳,缭绕如云,吹口光洁如玉,精致而细密。吹奏时,双手左右托握住箫身,使抑按遵照中制,音声自然合于宫商,美妙而动听。




(4)洞箫做好后,便把其交给眼睛失明的乐师。失明的乐师生性暗昧而幽冥,看不见天地之体势,分不出黑白之貌行,心中的忧愤越积越多,哀痛自己的双眼失去了光明,满怀的思虑无处宣泄,因此将情感全部寄托在洞箫吹奏上。他们的吹奏合符宫商律吕,旋律优美动听而四散飞扬。身子随著曲调起伏来回摇摆,柔美而婀娜,有时双眼圆睁,仿若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忧郁,有时运气发力,气竞旁出,递相逆忤,吹出的箫声却舒缓散涣,动人心弦。动作从容而顺畅,箫声跌宕,奇声多变。时而混沌而潺湲,清脆如树枝折断;时而似滔滔江水,流溢绵延;时而清寒哀伤而静谧,宛若游丝;时而奇声迭起,繁杂急促,跳然复出。




(5)静下心来慢慢聆听洞箫奏出的旋律,品味随之吟唱的赋歌,众声齐发,时急时缓,高而不噪,低而不虚,跌宕起伏,连绵而不绝,向四周更远的地方渐渐散淡。余音袅袅似断未断之时,只听得洞箫突然变调,奏出更为妙绝的乐音。间奏一段之后,又回到主旋律上来,与天籁般的吟唱声相和。因此,当箫声浑厚而高亮时,则周流泛滥,并包吐含,就像慈父在教导儿子;当箫声轻微美妙时,则清静而深邃,顺叙而柔润,就像孝子在侍奉父母。箫声如条令法规,始终遵从义理之道,澎湃激昂时,向天长啸,犹如壮士之意气慷慨;优柔温润时,又像君子之温文尔雅而彬彬有礼。




(6)因此,当箫声慷慨雄壮时,犹如雷霆万钧,霹雳崩摧,风驰电掣,嘈杂喧腾;当箫声饱含仁德而具有教化作用时,就像轻柔的南风缓缓吹拂而过,尽情地施惠于民,使风俗淳厚。箫声有时众音聚敛,有时分散四方,有时如失意不得志而伤痛忧郁,有时安静恬淡而悠闲自得,有时缠绵不绝而细微动听,有时如河水决堤横流畅快通达。感叹箫声忧闷忿怒时是如此令人忧怀,而优美动听时又韵味醇浓,令人回味不尽。




(7)听到如此美妙的箫声,贪婪的人变得廉洁不苟,狼戾的人不再怨恨,凶狠残暴的人变得仁爱恩德,任性放纵的人开始反思,警戒自己不再犯下过失。就连钟子期、俞伯牙、师旷也会惊愕而怅然,哭倒城墙的杞梁之妻也不能为其气。师襄、庄春也不敢卖弄技巧,颜叔子始终坚守贞洁,不受美色的勾引而动心。没有仁德忠信而愚妄奸诈的丹朱和商均之辈也戒惧自省,变得黠慧。暴君夏桀、大盗柳下跖也会悔过自新,广施仁德。以粗暴勇猛闻名的夏育、申博变得和善谦卑,不再凶狠。箫声中正和谐,蕴含著道德大义,十分可贵,应该让它永远这样持续下去。




(8)时奏急促雄壮的短曲,箫声翱翔漫游,或留而不行,或行而不留,逝止无常。渐渐传向远方,越来越微弱,却并没有消失,似乎又从四周荡漾回来,跌宕交错,余韵悠悠,让人神思俱止,物我两忘。懂得音乐的人乐而悲之,不懂音乐的人怪而伟之。




(9)因此,当听到吹奏忧愁伤感的曲子时,人们莫不怆然咽泣,涕泪淋漓;当听到吹奏欢快的旋律时,则又欢畅欣喜,舒缓放松,心旷神怡。不仅如此,就连蟋蟀和尺蠖听了,也禁不住放慢脚步,徐徐前行,张口喘息;蝼蛄、蚂蚁、蝘蜒等则四处走游而往来不定。鱼儿在水里瞪著眼睛忘了游动,鸡不再觅食,抬起头,懵然四顾。生灵们听到箫声都能这般感动,何况通感天地阴阳之和而风俗淳厚的人类呢。




(10)总之,箫声就像矫健敏捷的武士在飞腾跳跃,轻灵而迅疾。又如滔天流波,翻涌著冲向狭窄陡峭的山谷。一路奔腾咆哮,缓急连绝,起伏不定,淈然相乱,殄沌不分。大声时,震荡轰鸣,逍遥踊跃,如山崩地裂;舒缓时,又如小溪优游流离,余韵悠长,令人陶醉。听到细微处,则若有若无,如流水长辞远逝,一去不返。承蒙上天造化,箫声始终从容自如而坚守中道,条直通畅而周流洞达,合于乐曲的节拍,让人乐而不淫,不生邪念。虽然吟唱声早已经停止,箫声将尽,却感觉余音还在耳边缭绕,来回跌宕,如微风徐徐,络绎连绵而不绝,变化无穷。



译者 张志学


1984年出生于贵州省瓮安县,系贵州都匀市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玉屏箫笛研究演奏者,贵州省玉屏箫笛收藏研究会理事,现居四川成都。


热爱古典诗词、民族器乐、太极拳等传统文化,并坚持文学写作,先后发表作品数十篇。自幼便与箫笛结缘,后深入学习吹奏及理论研究,谨承师训,以传承和弘扬箫笛文化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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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蜜蜜  2024-01-25 20:38:05 回复该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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