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修齐志 传尺八心

一个顺德家庭的尺八情缘

　　 一场名为“一竹清音 明暗尺八”的文化沙龙活动在顺德演艺中心音乐厅举行，当苍凉的尺八之声响起，一音澄澈，风过竹林，竹管是时间的隧道，传来古时音响，犹带唐风宋韵。

　　这场尺八沙龙不仅让现场几百位观众感受到都市喧嚣中的一份禅意，“尺八”这个消失近千年的古乐器也重新走进人们的视野，而舞台上最引人注目的尺八吹奏者：一位身着海青、长发、蓄须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亭亭玉立、身穿交领孺裙的汉服少女，尤为吸引人们探寻的目光。男子便是本场音乐会的主场嘉宾一竹先生。少女号静兮，是一竹先生的女儿，同时亦是一竹先生的入室弟子。一竹先生本名孙齐，字文卿，号一竹，鲁人居粤，儒门学者，明暗尺八传承者，亦是首个开办吹禅道场的中国人。静兮，一竹老师第一弟子，10岁起随一竹老师学习尺八，2018年拜师为弟子，正式成为明暗一竹流派的传承人，也是界内年龄最小的尺八传承人。多年的尺八学习令静兮在扎实立足于明暗流尺八本曲修行的基础上，也开始尝试更多个人化的尺八曲风。本期文艺版为您讲述一竹先生一家四口的尺八情缘。

　　4月26日晚，千年遗韵奏响大良，一袭长袍的一竹先生，目光平和而有神，身材魁梧而稳当，长发束起，垂至后背，直追古人的朴实。只见他盘膝而坐，双手扶住尺八，嘴唇抵住歌口，一股气流从丹田鼓起，送出双唇，直贯竹管中去。竹管发出的声响，久远而新近，平缓而坚韧，大气而平和。

　　当晚，他以一曲《虚铃》拉开了活动的序幕。《虚铃》在尺八曲中的地位最高，为“尺八三本曲”之首，亦是流传下来的唯一一部中国尺八曲。尺八乃中国古代吹管乐器，尺八之名始见于唐初，前身为汉笛与魏晋长笛。隋唐之际，为宫廷雅乐的主乐器。唐中叶与禅宗结合，尺八发展到宋代形成五孔尺八，南宋传入日本，成为普化宗吹禅法器，传承至今。宋灭之后，尺八在中国本土失传。1999年，日本尺八大师明暗对山流四世塚本竹仙先生，开始将尺八回传中国。2011年，竹仙先生大弟子一竹，成为第一个获得明暗对山流尺八师范资格的中国人。

　　茫茫彼岸何由渡 吹彻一音即是桥

　　时光倒回到2012年9月9日，“普化尺八明暗对山流广东分道场”在顺德大良凤山东麓揭幕。这是尺八史上第一个由中国人开办的吹禅道场，是当时世上唯一的一个。当晚，一场名为“以心传心——普化尺八明暗对山流广东分道场成立庆典音乐会”在北滘文化中心音乐厅举行，日本尺八大师明暗对山流四世塚本竹仙先生亲自为入室弟子一竹先生助阵。这是竹仙先生来华传道十余年来第一次正式公开登台。“以心传心”音乐会既是竹仙一竹师徒间薪火相传的交接仪式，更是古典尺八吹禅之道从日本回传中国的交接仪式。

　　这是一场筚路蓝缕的接力。以尺八道场落户顺德为分界点，前七年是一竹先生一家四口的青萍砥砺，后七年逐步汇入了地缘人缘的温情与助力。

　　那么一竹先生又是如何与尺八结缘的呢？在学尺八之前，他还不叫一竹，而是叫逍遥，国学素养深厚，喜欢诗词对联、舞文吹箫。

　　有一年生日，妻子想送他一支定制的洞箫做生日礼物，夫妻俩来到广州南箫王郭大强家里，发现他家墙上挂着一支木尺八，南箫王提醒逍遥很难吹，因为连他自己也不大会吹，可没想到逍遥一吹就吹响了。其实，此前逍遥已在网上见过尺八模样，听过尺八曲目，对尺八早已心驰神往了。南萧王见他喜爱便成人之美：“你先拿去吹吧，反正我也用不上”，此后，逍遥去哪，便随身携带尺八，然而他手中的尺八并非竹制，而是为了便于携带中间断开、吹奏时拼成一管的现代尺八，不是古典意义上的真正尺八，他梦寐以求的就是拥有一支整管竹制的尺八。

　　2006年7月，逍遥一家去杭州旅游，一家人漫步西湖孤山脚下，忽然一曲尺八音韵传来，逍遥连忙循声寻找，只见两个人正在苏曼殊墓前吹奏尺八。苏曼殊曾有诗云：“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这两人在此地吹奏，兴许有“高山流水觅知音”之意吧，毕竟当时少有人识得尺八。

　　三人相谈甚欢，他们告诉逍遥，杭州就有竹制的尺八出售，来自日本的塚本竹仙大师每年来中国三四次，正向中国爱好者义务传授尺八。这两人都是竹仙的弟子，常相约在西湖边练习尺八，他们答应下一次竹仙老师来中国时带逍遥拜见。

　　此前，竹仙先生为了一个承诺来中国传授尺八，已经八年了，教过不少学生，学生来了又走掉，真正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如何找到尺八继承人，成为他放不下的心事。直至2007年3月，当竹仙先生在下榻的酒店初会前来拜见的逍遥时，两人对视良久，有一种“确认过眼神，这就是对的人”的感觉。

　　第二天，竹仙将一支整体一根的竹制尺八递给逍遥：“我供养你一支尺八。”那是一支缠着绿色丝线的尺八，粗细中等，挺拔俊秀，逍遥很虔诚地用双手接过来，心中的狂喜无以名状，同时对竹仙老师感激不尽，暗暗发愿要把它吹好，帮助老师完成回传尺八的心愿。

　　好依善地植佳苗 松傲梅清各有骄

　　一竹吹尺八传尺八的心愿并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此时家人的理解与支持显得尤为重要。逍遥2002年成为顺德女婿，开始定居顺德。2003年成为一对龙凤宝宝的父亲。修齐之志是逍遥早在成家之初就立定的，他自拟的婚联便是：“一生功业剑和琴，并肩傲世；万里江山诗与画，携手同游。”妻子自与他相识之日起便一直不遗余力地支持他的理念与选择，他同样以他的毕生所学所悟滋养着一家四口的精神世界。为了更好地用自身的国学修养来浸润孩子，一竹夫妇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两孩子全部由自己一手培养。这是一份极重的责任与担当。

　　后来，逍遥以“尺八”为题赋诗一首：“明月孤峰尺八箫，心如沧海念如潮。茫茫彼岸何由渡，吹彻一音即是桥。”说的便是尺八带给他的感受，而“明月”也成了他给妻子取的名号，正如竹仙先生为他取名号“一竹”。再后来，他分别为一对子女取号“静兮”“卓然”。一家四口皆为儒门弟子，尺八同修。从此，一竹一家四口尺八不离身，走到哪儿背到哪儿，走到哪儿吹到哪儿。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和顺德及周边大大小小的街巷公园。

　　其间有三年，竹仙先生每次来杭州，一竹必定赶过去跟他学习。一竹悟性高，心诚，肯下苦功，进步很快，两年之后，他正式成为竹仙的弟子。竹仙的学生很多，弟子却不多，只有技术达到一定级别，能够继承理念，通过尺八修行的学生才能成为弟子。一竹跟随老师往返杭州、沈阳、郑州等多个城市，成为老师义务传授尺八吹奏和制作的得力助手。

　　尔后，一竹获师范凭状，取得教授尺八的资格，这是竹仙授予的第一个师范凭状。一竹于2012年在顺德开设招收学生的道场，竹仙专程来参加开幕典礼，这是尺八传回中国后第一个由中国人开设的古典尺八修习场所。7年下来，一竹传授尺八的经历和竹仙的经历相似，教过不少学生，只有少数坚持下来，因为吹奏尺八不是娱乐，而是修行。

　　2016年，随着国学素养日渐丰厚和创立“明暗一竹流”构想的日渐成熟，一竹决定在保留传承古典尺八道场的基础上，开设书院，传播传统文化，取名“北冥书院”，典出《逍遥游》，取其渊深博大、执守、坚实、蕴、宏之意。为了书院选址，先后考察了云南大理、河北隆化、南岳衡山等地，最终在南岳山上暂时落脚，租住一年，2017年初夏，一竹一家四口，搬入南岳山中，过上拾柴烧饭、汲泉煮茶的生活。今年初，妻子为悼念先母，在顺德尺八道场原址上设立“寒梅精舍”，继续贯彻推行儒家礼乐理念。今年植树节期间，一竹带女儿静兮在南岳山中静修，专心筹备“一竹清音”音乐会，妻子明月带儿子卓然在顺德道场筹办“寒梅精舍”。一竹赋《题植树节》诗：“好依善地植佳苗，松傲梅清各有骄。一树凌风千树起，十年天下尽嚣嚣。”修齐之风尽显。

　　微妙难言吹禅意 乐以发和传尺八

　　在南岳山中，亦有不少人慕尺八之名而来，然而一竹最忠实的拥趸当属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妻子和儿女也都随他学习尺八，尤以女儿最得真传。女儿10岁起随父学习尺八，2018年拜师为弟子，正式成为明暗一竹流派的传承人，也是业界内年龄最小的尺八传承人。在“一竹清音 明暗尺八”文化沙龙活动中，她独奏一曲《大和调》，随后又与吉他合奏《圣母颂》一曲，多年的尺八学习令静兮在扎实立足于明暗流尺八本曲流行的基础上，也开始尝试更多个人化的尺八曲风。也许是从小受国学的浸染，再加上吹奏尺八的修行，让静兮这个16岁的少女，身上透着一股娴静与沉稳。

　　曾有人问一竹为何独爱尺八。他回答：“尺八音色独特，契合心灵，声音似从心中流出;表现力强，自由度高，可以纵声长啸，可以垂首低吟，可以激烈，可以宁静，可以沧桑，可以天真，可以愤怒，可以悲悯。同一首曲子，甚至同一个音，都可依据心境表现出各种不同的意境来。这是我独爱尺八之处，也是尺八不同于其他同类乐器之处。我吹过笛箫，笛也可以长啸，但啸不出那种崩云裂月的气势;箫也可以低吟，但吟不出那种海枯石烂的执着。”

　　如果把7年前“以心传心——普化尺八明暗对山流音乐会”看成是竹仙先生带着弟子一竹出道，那么如今的“一竹清音 明暗尺八”演出，则可看作是一竹尺八以及身体力行推行传统文化的一竹一家在顺德这块土地上近七年成果与收获的展示。同时，也是即将创建“以遵德性道问学为宗旨，研习经史子集，探索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的文化传统在现代生活中的意义与应用。传授乐以发和的中国古乐传统和日本明暗尺八吹禅之道的明暗一竹流”的北冥书院面世的一个序曲。

本文摘自：顺德新闻网